茶果嶺大街上:賭毒猖獗「小澳門」

茶果嶺大街上:賭毒猖獗「小澳門」

四五十年代的茶果嶺大街,可以說是郊野地帶。當時,茶果嶺杳無人煙,海邊只有小屋三四、商號一二,即使地處海濱,但居然沒有漁夫網羅,直至戰後初期,商人向政府承租石山,這座可供開採石礦的四百九十二尺高的山頭又稱「多石山」,任何人都可以向開採者購買石礦。加上亞細亞火油廠由北角遷址茶果嶺,導致居民日漸增多,竟達八百多人。

一九五六.茶果嶺鄉公所開幕,建築前為沙灘。今建築尚存,前方已變成馬路。

工人居住偏遠,娛樂活動欠奉,加上薪金微薄,於是催生賭博行業在茶果嶺迅速發展。根據當時的警務佈局,距離茶果嶺最近的警局遠在九龍城,有三公里之遙,加上沒有柏油馬路,只有泥路,警察只能翻山越嶺,或者透過海路前往,在鞭長莫及、山高皇帝遠的情況之下,一班亡命之徒鋌而走險,組織地下賭檔,吸引筲箕灣甚或遠至西營盤的居民前往光顧。賭檔的窗戶一般以黑布遮蓋,室內卻以大白光燈照明,最終探員需喬裝工人,始能一網打盡。可是,一雞死一雞鳴,賭檔始終存在,所以時人將茶果嶺稱為「小澳門」,也不是沒原因的。

另外,茶果嶺的私酒釀製、毒品販賣也極猖獗。當時,該區在一個頭領控制之下,擁有多達四個釀酒場,酒甑近四十,總容量多達七百多加侖。除此之外,當局亦多次派出水警,偵破毒窟,起出鴉片煙膏及紅丸,由於茶果嶺大街臨海,警察未至,匪徒便聞風先遁。

1948年4月3日.警探包圍「小澳門」,即茶果嶺。

採石及油庫工人聚居茶果嶺,又衍生本土與外客之爭。五十年代,政府才剛剛開發觀塘,當地居民及工廠還是依賴山水,這種情況也見諸於茶果嶺,外來工人對於此地並無顧忌,肆意打水,間或罔顧衛生,污染水源,反之原居民眼見外來人口破壞家園,大發雷霆,一旦口角,馬上拳棍刀鋒並出,直至茶果嶺成立警崗,情況才稍有改善。

隨著當局銳意開拓工業及住宅,擬透過收回土地再圖發展,昔日的小澳門已蕩然無存,取而代之的是原居民與政府的角力,抗議發展將會破壞他們的安樂窩,有關詳情,筆者於另篇再行交代。

五十年代中期.圖左為茶果嶺油庫,今為麗港城;右為茶果嶺。

原文於立場新聞刊載

 

 

山道名妓花影恨

山道名妓花影恨

每逢談到塘西風月,例必想到十二少張國榮,如花梅艷芳。事實上,這些人物的原型均來自花國歌妓,無論是流落妓寨的不幸,被迫賣身的痛苦,還是邂逅情郎或負心漢的經歷,均來自真實人物,而居於石塘咀山道十五號的花國名妓花影恨(1917-1939),更是經常為上一代津津樂道的歌妓故事。


1910年代.塘西 /  圖右  花影恨

花影恨自殺時,年僅廿二歲。就其短暫的人生來說,其經歷的故事可謂大部份人一生的總和。花影恨原名朱秀珍,生於廣州,五歲的時候,父親突然去世,由於舉家失去經濟支柱,母親韓九姑迫不得已,遂成女傭。可是,生活還是捉襟見肘,年僅十多歲的花影恨遂流落風塵,以唱歌賣藝為生,由於姿色歌喉俱佳,未幾成為廣州陳塘妓寨的皇牌人物。

1910年代,山道塘西妓院及酒樓,圖片正中為聯陞酒樓。

正當花影恨以為此生將於妓寨終老之際,卻被一名廣州黎姓政客看上,付出高額將之贖身,然後金屋藏嬌,豈料卻遭黎妻發現,軟硬兼施,三日一小哭,五日一吵架,令黎姓政客疲於奔命,迫不得已,花影恨遂攜其母南下香江,遠離是非之地,其時加上日軍已經攻陷中國東三省,劍指中國沿海城市,助長了花影恨赴港的決心。

由於花影恨姿色娟麗、體態婀娜,南下石塘咀則大受歡迎,無數富家子弟甘願拜倒其石榴裙下。是時,為求一親皇牌歌妓者,必時費時一年之久,無論頻密造訪以一睹容顏,還是促膝談歡以表誠意,更甚者斥巨資務求奪取芳心者,均是當時的不成文規定。而花影恨經歷前次創傷,亦無心於香港富商,未幾甚至收山不唱,閒時與其母或傭人看足球比賽,或遊覽山水,打算了此餘生。

唯一令花影恨奮不顧身的事,反而是救國的籌款活動。在短暫的生命裡面,花氏經歷軍閥混戰、日本侵華等事,故早就養成女兒救國的崇高宏願。當時,在香港經常舉辦歌唱比賽,讓一眾歌姬奪取「花國皇后」、「歌國皇后」及「歌國紅星」等名銜,而表面競技,實質籌款救國。凡奪得冠軍者,最少籌款過千元,而花影恨不僅多次參賽,而且又私捐七百元供國民政府購置軍備,可見其境界絕不得與其他歌妓一概而論。

花影恨屢於國難籌款比賽奪冠

然而,怎料生朝成死日,苦憐舊恨痛新緣。前說黎姓政客既不能抓住花影恨的人,任憑聽其流落香江,其後卻睹物思人,遂多次過境造訪,擬重溫舊夢,可是終不能打動其芳心。面對國家內憂外患,長期流連他鄉,感情經歷波瀾,又感懷身世之下,花影恨終究是廿歲出頭的女子,一時想不開,決定以死逃避一切。適逢生日,花影恨偕母如常品茗,依舊攻打四方城,晚上觀賞粵劇之後,待母親及傭人就寢,便服毒自盡。翌日中午,其母見花影恨久久未醒,遂搔其腋下作為調笑,豈料翻身一看,見女兒口角露出白沫,便急急電召救護車送往瑪麗醫院,可惜藥石無靈,花影恨死時年僅二十二歲。

在整理其遺物的時候,發現有遺書三封,一致其母,具言銘謝養育之恩,今不能奉命,祈願來生再報;二致其傭人,交託尚欠其傭人港幣二百元,將由母親償還,其三道明自殺因由,指出無關感情及金錢瓜葛,遂令死因成為懸案。未幾,有一匿名富人捐贈五百大元,供花影恨遺屬作為治喪之用,而原名朱秀珍的年輕女子,亦長埋在香港仔華人永遠墳場之下,成為塘西風月史上其中一個哀怨的故事。

花影恨墓地(圖源:weshare)

 原文於立場新聞刊載

1910年代.威菲路軍營

九龍公園徑

在人煙稠密的半島,居然有一幅廣大的休憩空間,北臨柯士甸道、東抵彌敦道、西靠廣東道、南面海防道,設有林蔭大道、文娛康樂設施等,這個稱為九龍公園的市肺,實在是難得一見。九龍公園徑作為紀念市區的文康重地,自有其背後其源遠流長的故事。其實,這片土地在殖民地初年,其實原是戰略重地,根據公園的地勢及僅餘兵房建築,仍然可以略窺一二。

1910年代.威菲路軍營
1910年代.威菲路軍營

設若今日路經海防道,便會看到九龍公園的地勢比兩旁街道略高。英佔之前,九龍公園原是原居民的住處,英軍入駐之後,認為該處有利勘察附近海域,便將原居民趕走,改為威菲路軍營。當時,守軍大部分以印籍為主,出入以馬匹代步,故又稱摩羅軍營。

自從英軍入主,尖沙嘴變成洋人活動地帶,原居民北遷油麻地,威菲路軍營變成斷絕油尖兩域的屏障。華洋、油尖之間的唯一聯繫是娼妓,印籍軍人尋歡,必前往華人區域,可是不幸感染性病,便須進行治療,又稱「入Lock」,故此今日的樂道,就是昔日士兵集體接受性病治療之所,單憑「樂道」一名,根本難以想像戰前士兵痛苦不足為外人道的痛苦。

1950年代末期.鳥瞰威菲路軍營

威菲路軍營與港九市區的兵房一樣,戰後逐一交還政府。六十年代,當局原本打算將軍營改建住宅、商業大廈及娛樂場所等,預備安置港人數以十萬計,甚至有商家提議將軍營改建為工展會永久場址,這些都是基於商業角度的考慮。這時,市政局議員沙利士 ( Arnaldo de Oliveira Sales ),指出軍營有必要改公園,供香港市民休憩,設若放棄大好機會,勢必數十年後才有巨大地皮作休閒用途。這個建議原本不被看好,以洋人為首的九龍居民協會直指此舉浪費金錢,經過一連串斡旋之後,市政局全體同意將軍營改建公園。事實上證明,市區提供休憩用地,無論對於市民健康、改善空氣質素甚至防治罪惡,可見當時沙利士的洞見可謂高瞻遠矚。

1960年代初期.威菲路軍營

隨著九龍公園正式啟用,其後公共泳池、體育館、小型足球場,歷史檔案館、漫畫星光大道及文物探知館先後進駐,連同鳥林樹蔭等,其歷史文化意義實在無可比擬。

原文載於立場新聞

 

 

 

干德道一號

干德道一號

無庸置疑,保羅遮打 (Sir Catchick Paul Chater, 1984-1926) 是香港開埠第一代的企業大亨。香港置地、天星小輪、牛奶公司及九龍倉等百年企業,保羅遮打均染指其中,其獨具慧眼、看中時機的優點,奠定了在香港史上的地位,而較少人留意的,就是他白手興家的事蹟。

一八九八年.保羅遮打(左八)與定例局成員合照。時任港督為威廉臣爵士(圖中央)

十九世紀末期,失去雙親、孤苦無依的保羅遮打飄洋過海,在一所銀行擔任出納員,全因處事認真、鉅細無遺,深得客戶沙宣洋行的大班信賴。保羅遮打深信,長期在銀行做一個小小的出納員不能出頭,於是鼓起勇氣,毅然向沙宣洋行大班要求機會,就是因為其工作表現優越,結果受聘為股票經紀,在多輪投資獲利之下,保羅遮打短時期成為鉅富,準備磨拳擦掌,打算在無限可能的香港伺機出擊。

二十世紀初期.雲石堂

不久,保羅遮打看準時機,解決了開埠以來持續不斷的填海爭議。自開埠至一八八〇年代,港英政府多次擬在中環填海,該處屬於四環九約的核心,地價昂貴,設若在該處填海,無論賣地及徵收地稅均可獲利不菲。然而,填海工程正正損害沿海洋行的利益,填海之後,這些商行設立的碼頭將會立即報廢。有見及此,保羅遮打勸說政府容許沿海商行擁有新填地的發展權利,政府繼續徵收地稅,商行保持臨海優勢。計劃一出,平息了政府及洋行的爭議,一八八九年,政府開展中環填海計劃,海岸線亦北移至干諾道中。

雲石堂外貌

當政府落實填海的同年,保羅遮打放手一搏,成立香港置地,購入中環新填海區多幅地皮,其後又購入多座新填海區建築,包括皇后行、帝皇行、太子行及亞歷山大行等,這些建築即使經過拆卸改建,至今還是香港置地的重要物業。在連串投資獲利之下,保羅遮打終於置身香港巨富行列,購入干德道一號地段,興建大宅,名為雲石堂。

保羅遮打事業得意,愛情也如魚得水。她的妻子比她年輕二十八年,即使據報兩人並沒有子女,在保羅遮打離世之前,其遺囑反映保羅遮打對愛妻的照顧,遺囑註明任何人在其妻去世之前,不得變賣雲石堂的任何物件。一旦妻子病故之後,雲石堂及家中物品即歸港英政府所有。日佔期間,炮火波及雲石堂;重光之後,大宅拆卸,成為公務員宿舍。現在憑藉舊照,尚可一睹雲石堂內部的氣派,遙想第一代香港商人的發跡歷史。

原文載於立場新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