結志街:香港首宗政治暗殺事件

電影《十月圍城》中,張學友飾演革命黨人楊衢雲,在戲中被清廷派刺客槍擊死亡。歷史中的楊衢雲,擔任輔仁文社會長,而國父孫中山只是充任其秘書,若設楊衢雲沒有身故,中國近代史有機會完全改寫。然而,歷史的焦點全落在國父身上,其他革命先賢的故事則鮮有提及,楊氏便是其中之一。

一九零零年,楊衢雲於背後策劃的惠州起義失敗,故避居中環,閒時教授英文,伺機再次起義。清廷聞訊楊衢雲避居中環,立刻欲斬草除根,懸賞二萬,無論生擒或割其首級者均獲得巨款。然而,在港華人均不敢染指其中,免得麻煩。清廷有見及此,改為招募清廷軍官作為刺客,結果成功招得水師軍官李家焯為主謀,調動手下四人來港部署刺殺行動。

當時,楊衢雲旅居中環結志街五十四號二樓全層。一九零一年正月十日傍晚,兇徒四人結伴前往上址,為求一擊必殺,其中一人在結志街及鴨巴甸街把風,另有兩人則在梯間看守,免得楊衢雲僥倖逃脫。楊氏講課期間,家門大開,方便學生自由出入,未料兇徒竟因利成便,縱身入屋,近距離向楊衢雲連開三鎗,學生見狀隨即驚呼四散,而楊氏之妻在房間休息,出門只見丈夫倒臥血泊,奄奄一息。兇徒得手後,佯裝無事,與梯間及街角等候的同謀,乘坐小舟橫渡油麻地,然後再折返中國。

楊衢雲中鎗後,立刻送往醫院搶救。臨終前,輔政司梅含理(後任港督)親往探望,臨終前楊衢雲請求英國政府為其緝拿兇徒歸案,翌日傷重不治。幸好天網恢恢,疏而不漏,其中一名兇徒廖珠於案發兩年後再渡入境,即使兩度改名換姓,亦被香港警察識破逮捕,供出刺殺案的計劃過程,最終被高等法院處以繯首死刑。

楊衢雲死後,由好友謝纘泰協助將之葬於跑馬地墳場,墓碑不書名姓,只有編號,刻上青天白日圖案,亦略去其三位女兒的名字,免得遭人騷擾。楊氏死後三十年,謝纘泰致函蔣介石,要求改葬楊衢雲,並樹碑表彰平生貢獻,然而最終卻不了了之。直至近年,在楊氏後人多番爭取之下,才由港府設立說明碑記述其平生貢獻,實際上,香港尋常街道之上,埋藏了千古風流人物,稍加發掘,一幕又一幕波瀾壯闊的歷史便在眼前,有待我們多加留意。

香港仔的海鮮舫

香港仔的海鮮舫

遠在二戰之前,香港仔隧道尚未貫通港島南北,前往香港仔猶像遠足,是港島暢遊的好去處。由於路途遙遠,交通不便,大多市民乾脆選擇逗留至晚上,例必光顧當地食肆,一時之間,當地的餐館猶如雨後春筍,在陸上開設酒樓者多不勝數。由於飲食者眾,實在供不應求,導致水上酒樓的出現,亦即後來所謂的海鮮舫。這些海鮮舫最初只是小艇,停泊於香港仔大街靠岸,而其中之鼻祖「合記」,其創辦人「三姨」所留下的口述,亦足以一窺當時水上酒家的營業盛況。

二十年代.香港仔避風塘

香港仔大街南面向海,眺望鴨脷洲一帶。創辦人「三姨」本身是番禺人氏,既非土生土長香港人,亦非水上人。約三十多歲的時候,與家人合租兩艘大型木艇,名為「合記」,最初作為水上人家婚慶、權充為禮堂之用,並且設宴待客,取價便宜。由於手續方便,大受歡迎,生意逐漸增加。同時,前赴南區遊客漸增,其中更有遊客自攜海鮮,請艇主代烹,然後即席品嚐;在新鮮炮製,並美景陪襯之下,食色景融為一體,成為遊覽另一趣味。在遊客宣傳之下,「三姨」頓感這項服務竟然有利可圖,遂乾脆將木艇改裝成海鮮舫。直至戰前,「合記」成為了唯一在水上經營的酒家。

三十年代.香港仔。圖左為黃埔船塢轄下船廠。

戰後復興,「合記」重開,其他海鮮舫亦加入戰團,例如全記、太白、漁利泰、濠江及興發等,直使香港仔大街對開海面熱鬧非常。海鮮舫之間彼此競爭,盡力擴充規模,最初煮食與進餐安排在同一艘艇,其後設有專艇作為煮食,務求煙油分隔,食客不致氣味沾身。除此以外,亦另購發電機,務求在冬天供暖,照顧周到。

在這裏品嚐美食,根據「三姨」憶述,取價便宜,魚蝦蟹各類海鮮以市價出售,加上火油烹調費用,以一家八口為例,大概花費八十至一百元。當時,陸上酒家一般取價數百至過千元,加上水艇進餐,近距離飽覽海上景色,浮光躍金,靜影沉壁,價錢、風味遠勝陸上酒家,久而久之,生意多歸水上酒樓,而各店之間,彼此角力,務求於飲食體驗再獻新猷,經過幾番兼併,直至 1970 年代,海角、太白及珍寶三雄並立,小本生意變成企業模式,自是另一故事了。

六十年代.海角皇宮海鮮舫。

原文於立場新聞轉載 

南北行街 (下):戰後衰落的原因

南北行街 (下):戰後衰落的原因

南北行作為轉售業務,中國及南洋各國的經濟政策影響至大。隨著二戰之後,國共內戰、中共建政及韓戰禁運,出入口管制導致南北行來貨減少,轉售的角色日漸淡化,導致業務最終式微。

一九四七年.文咸東街

二戰時期,南北行以專營出入口貿易,作為中國面向世界之窗戶,因地成便,賺取利潤數以百萬計。然而,隨著日本戰敗,國共內鬥,國民黨政府為防了防止入超,嚴限進口規定,每季只限四十二萬美元,由香港各行各業平均分配,諸如米、油、糖、五金、藥材、工業原料等物資,在新規則之下打擊甚大。即使有部份水貨客私下向南北行承購物資,其後在國民政府加緊檢查之下,水貨客亦逐漸減少,導致商戶苦不堪言。然而,走私者此時卻以非法手段,轉運物資前往大陸,在此消彼長之下,無形中對南北行生意構成嚴重影響。

根據當時商人透露,即使國共內戰期間,物價飛漲,照理南北行取佣應該順勢增加。然而,由於生意慘淡,交易宗數極少,以往寄賣者將貨品委託南北行售賣,南北行先向寄賣者付以全費,待買家承購即可收回款項,期間只需兩三天便可完成交易,然而戰後初期,竟有一兩個月亦不能取回款項者,導致不少南北行商戶因資金周轉不靈而倒閉。

五十年代.文咸東街,圖中為永亨銀號。

前篇提及南北行貿易,北以指中國為主,南代表南洋各國。韓戰期間,美國對中國實施禁運,香港亦在針對之列。同時,南洋各國,包括泰國、菲律賓、馬來西亞、印尼等,均限制向中港輸出貨物,對南北行的生意予以致命一擊,逐漸有商號老闆索性洗手不幹,或者將商舖改建樓宇,以電報開支為例,戰後初期每月支出達五千元,當時只費約四百元;倉租方面,貨物少故倉租急跌,由以往每月的七千,下降至約五百元。

中共建政之後,隨著大躍進,號稱各行各業大豐收,物資自然不假外求,此舉導致南北行事業猶如走滑坡,時至今日,南北行已經成為沒落行業,其代客寄賣的功能隨著香港轉口港的角色,同趨沒落,現今上環的南北行街,已經只剩供人憑弔往昔的地方了。

一九六零年代.皇后大道中、文咸東街交界(製作:HKman
南北行街(上):戰前代客寄賣的先驅

南北行街(上):戰前代客寄賣的先驅

電影《胭脂扣》中,由張國榮飾演的十二少,本身便是南北行的太子爺,由於家財萬貫,故可長期流連煙花之地,邂逅歌妓如花,其故事折射南北行作為華人商業核心,支撐著香港華商的經濟命脈。然而,南北行之所以出現,實屬港府在洋尊華卑管治下的結果。

一八八零年代.上環摩理臣街

南北行之所以出現,源於華商貿易被政府打擊所致。開埠初期,華商原於九如坊及歌賦街一帶開設商號,卻突然被政府勒令遷至太平山區,生意一落千丈。為了凝聚華商聲勢,與洋商分庭抗禮,故幾位華藉龍頭商人倡議成立商行,選址永樂街及文咸西街,善用香港自由貿易港的缺點,兼綜上環地處海濱的優勢,作為寄售南北貨品的重鎮。由於貨品涵蓋範圍廣大,南至爪哇、澳洲,北至上海、東三省,貫通南北,故稱「南北行」。

「南北行」成立初期,只有數家商行,隨後商號既多,遇事難以仲裁,其後遂成立「公所」,制訂《南北行例》,此後生意漸次壯大,「南北行」商號設置之處,合稱為「南北行街」。不過,成為南北行的一份子,必須現金充足。戰前「南北行」潮州及福建商人幾達百分之七十,廣州則僅佔三十。根據戰後初年南北行的應繳稅款,竟達五百萬港幣,可聯想其貿易之盛。

一九一零年代.上環文咸東街望禧利街

百多年前,商人攜帶現貨抵港,既無門市,也苦無人際脈絡,而南北行可為其寄賣貨物,首先南北行鑒定貨品,次看質量,再次議價。雙方達成協議之後,由南北行抽取佣金,最為常人熟知的是抽取百分之二,故南北行又有「九八行」的別稱。然而,並非所有貨物都以「九八」成交,亦非只扣佣金,尚有其他雜項,例如寄賣者須繳付倉租、保險費、扣辦、紙水等,買家另須支付佣金、皮銀、佚力及水腳等開支。然而,寄賣者成功交付貨物予南北行之後,即可套現部份資金,待交易完成之後,再多除少補,極之方便。設若貨物大賣,南北行亦會以電報形式,急令寄賣者補貨,免得丟掉商貿良機,實際上寄賣者銷貨愈快,南北行從中賺取利潤愈多,貨如輪轉之際,亦使行內的商人,例如馮平山、招雨田及陳煥發等因此致富。

可想而知,南北行的功能,猶如今日的網上買賣平台,寄賣者借平台散貨,而買家各取所需。而南北行與今日網上寄賣的最大不同之處是,南北行需要抽佣,並即時檢定貨物,但對於百多年的營商環境來說,而是一種最有系統、最為方便的做法了。

然而,隨著戰後多種因素的衝擊,南北行失去了固有的優勢,導致代客寄賣的生意迅速式微,箇中原因,另篇再述。

 

二十年代.文咸東街

 

 

摩理臣山的白骨故事

摩理臣山的白骨故事

摩理臣山位於灣仔,今日屬於學校區。經歷夷山工程後,當局以摩理臣山道作為原有山丘的標記。然而,昔日此處原是策略重地,戰後港府擬建跨海大橋,縱橫尖沙咀至摩理臣山,卻因安全緣故,最後擱置興建。二戰期間,日軍窺伺該處,予以槍林彈雨,無數平民被炸至骨肉分離,屍首難辨。歷史的叙述中,往往從大處著眼,鮮有記載底層人士的悲痛慘況,然而,這些老弱婦孺耳聞目睹、第一身經歷的一切,亦應該載於史冊,傳之後世。

一八七零年代.港島北岸,圖左山頭即摩理臣山

一九四一年十二月,日本軍隊勢如破竹,進佔九龍半島,劍指港島北岸,相對於駐港英軍的武備薄弱,日寇施以戰機大炮,務求閃擊港島,以最快的時間迫令港府投降。摩理臣山居高臨下,港府於山腳闢建多個防空洞,吸引灣仔大量居民避居該處,而港府亦特設派飯中心,讓寄居防空洞的市民就近取飯,免受饑餓之苦。在眾多的居民之中,老婦梁四率領子女排隊領食,然而,噩夢亦隨之開始。

日軍的攻港策略,特別挑選人多匯聚之處,施以炮彈射擊,務求掀起恐慌,迫令港府以人道立場投降,免得招致生靈塗炭。當年十二月的某日,日本空軍挑選了摩理臣山作為強攻重點,趁市民領食之際,施以無情痛擊,原本魚貫排隊的市民,轉瞬只見血肉模糊,屍身重疊,面目模糊以至不可辨認。梁四在混亂中與子女失散,情急之際,也忽略了自身安全,在人群中左衝右突,終於在屍堆中憑記認找到愛女的小腿,梁四哭得昏厥過去,三日呆對屍首,不願將之埋葬,旁觀者無不動容。

一九三三年.圖左為摩理臣山,其時尚未夷平。

數日後,日軍再度空襲,摩理臣山硝煙處處,骨血再度橫飛,漫山疊滿肉塊,這次的死傷人數更多,居民惟恐屍體眾多,會併發疫症,於是將屍首悉數投入山穴之中,然後點火焚燒,最後予以密封。梁四其後得知,亡者包括其丈夫及三名兒子,飽受打擊的她完全接受不了真相,導致精神錯亂,整日瘋瘋顛顛,親友或勸其離開傷心地。可是,梁四根本不捨得離開親人骨殖,與倖存的次子居於摩理臣山之顛,並嘗試種植紅薯度日,每逢清明重九,必憑藉山墳憶戰爭,經了一些日子,梁四的精神逐漸康復,然而心神創傷太重,未幾鬱鬱而終。

戰後初年,摩理臣山開設木廠,承築地台之際,掘出二戰時期死難者的枯骨,其後夷山工程,再度有發現大量骨殖。當局曾經擬請家屬前來認領,然而纍纍白骨,終難分別姓甚名誰,結果空手而回,令人不勝唏噓。數十年過後,摩理臣山大半已告夷平,今日已成學校村,又有幾多香港老江湖,記得當時此地曾經發生過慘絕人寰的悲痛往事呢?

今日集成中心旁邊的籃球場,圖中的石牆屬於原摩理臣山的一部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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英皇道:殯儀大王蕭明

英皇道:殯儀大王蕭明

某個下午,六秩有五的蕭明前往九龍殯儀館巡視業務。蕭氏三代從事殯儀業務,坐擁香港、九龍及萬國殯儀館及福壽長生店,可謂殯儀巨子,家財萬貫,惹人垂涎。當日,三名綁匪看準蕭氏獨個離開九龍殯儀館之際,忽然上前指嚇蕭明,具言:「我地老板有大生意同你傾,上車!」同時又以利刀指嚇司機,又說:「呢件事同你冇關,乖乖地企定定唔好郁。」未幾,綁匪隨即脅持蕭明離去。

蕭明逃脫之後,由警員護送離開

話說蕭明之所以招此厄運,與其生意亨通亦不無關係。一九六零年代末期,蕭明在殯儀行業為執牛耳,隨著文化風氣的改變,愈來愈多喪親者改於殯儀館發喪,蕭氏生意遂蒸蒸日上。蕭明年僅十八歲,已經繼承父業,擔任灣仔福壽長生店的店東。然而,家道中落,父親只遺下四塊木板,幸好經過一番堅持之下,業務終有起色,三十六歲的時候,更購入灣仔道二一六號香港殯儀館;四十六歲的時候,又趁無人競價之際,以底價七十七萬投得九龍楓樹街地皮,興建九龍殯儀館。五十四歲時,更將原位於灣仔的香港殯儀館遷至北角今址,為了體貼喪家的宗教信仰,特設基督、天主及佛道靈堂,並附設各種服務,為殯儀現代化展開新一頁,即使李小龍去世,亦選址香港殯儀館出殯;台灣總統蔣介石去世,當地政府亦派人向蕭明秘購棺木,其受重視程度可知。此外,又經營酒店、米行、銀行、地產及飲食業,更過江投資賭場,可謂氣勢如虹,地位一時無兩。

九龍殯儀館設計圖

即使蕭氏生意極佳,亦不忘肩負社會責任。六七暴動之際,北角黃氏姊妹被無恥左派暴徒炸死,香港殯儀館免費借出禮堂以供發喪;林彬被兇殘左派襲殺,蕭明除指令注射最高強度防腐劑,以保其遺容;亦下令加強殯儀館保安,存屍間鎖匙只許其家屬保管,其餘人士不得進入。此外,凡有重大災害,蕭明皆捐出棺木,並場地及免其開銷等,為貧苦大眾所歡迎。而其中最為人所稱道者,便是將萬國殯儀館的經營權撥交東華三院,以不牟利方式經營,一九七零年代初期,殯儀開銷達千餘至數千元,而該館特設八百、六百或四百三種套餐,為貧苦大眾節省金錢。時至今日,設若死者生前領取綜援,可以廉價包辦體面的殯儀服務,蕭氏不認為有損其業務,其胸襟、其遠見可見一斑。

香港殯儀館設計圖
香港殯儀館(圖源:維基)

蕭氏既擁有財富及崇高社會地位,故匪徒亦希望借綁票勒索大量金錢。話說蕭氏當日被擄走之後,一名九龍殯儀館的職員目擊事發經過,冷靜記下車輛的顏色及型號,立即通報警方。另一邊廂,綁匪三人卻膽小如鼠,沿途橫衝直撞,在駛至荃錦公路時招致警方工程車懷疑,於是綁匪棄車而逃,結果蕭明僥倖獲救,卻因大驚而失聲痛哭。在警方盤問過程中,只有蕭明親弟反對報警,經過警方調查後,證明當日綁匪用車即為蕭明親弟的坐駕,經過警方將之繩之於法,可惜蕭明卻因此大受打擊,多次在報章訪問中泣不成聲,叩問蒼天造物弄人,策劃者竟然來自至親!

事件過後,蕭明出入便加強保安,數年後由於心臟問題,遠赴美國檢查,卻不幸因手術失敗去世,終年七十六歲。而蕭明平生為殯儀業務現代化帶來的貢獻,亦將永遠為人所紀念。

蕭明遺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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英皇道:港姐選舉之父李裁法 下

英皇道:港姐選舉之父李裁法 下

戰後重光,香港百業待興,市道逐漸復甦。當時,無數基建一一動工,大力資源及巨額資金紛紛投向香港,間接造就娛樂事業逐步興旺。然而,中國大陸卻風雲變色,先有中國政權易幟,國民政府退守台灣,未幾韓戰爆發,聯合國對香港實行禁運。在面對國際風雲色變之際,卻改寫了李裁法的下半生。

 

一九六三年,台北地方法院判處李裁法死刑,李氏聞判後神態自若。(圖源:中興社)

隨著國民黨敗局已定,協助控制地下秩序的青幫頭目,又稱「上海皇帝杜月笙」南遷香港,獲李裁法高調迎接,引證了其「青幫第子」的身份。說穿了,就是黑社會成員之一。當時,香港政府對於政治犯或敏感人士,會勒令或將之遞解出境,由於杜月笙並非等閒人物,早於中國共產黨成立初期,便出手設局殺害共產領袖人物,故杜氏來港初期,港府如臨大敵,不敢輕舉妄動。然而,杜月笙未幾病死,李裁法的惡夢亦自此開始。

韓戰爆發,無數商人出於愛國或歛財的原因,偷運物資轉售內地,謀取巨額利潤。李裁法看準時機,向共產政權售賣軍火,此舉被港府的情報機關得悉,為免打草驚蛇,亦防止李裁法藉黑幫勢大坐大,遂以「自由離境令」為理由,迫使其離開香港。李裁法屬於親國民政府人物,無法投共,惟有前往台灣,在港生意亦暫時委託屬下打理,期望未幾即可重返香江,東山再起。

一九六三年,李裁法被香港政府押解返回台灣受審。(圖源:中央日報)

可是,台灣政府對於李裁法向大陸轉售軍火一事瞭如指掌,到埗後即以通敵為罪名,判處多年監禁。期間,李裁法在港資產被變賣,其半年努力化為烏有。出獄後,李裁法的妻子委託吳季玉赴台遊說,期望以五十萬港元為代價,自此一刀兩斷。當時,李裁法自感命途堪坷,惱羞成怒,懷疑吳季玉窺伺自家私產及女人,遂操刀亂刺吳氏四十多刀!想不到戰時李裁法曾營救吳季玉,最後亦親自手刃故人。事後,李氏偷渡前往香港,暫匿其舊物業青山酒店,又轉至北角英皇道南方大廈,卻最終逃不過香港警方的搜捕,還是被移送台灣再度審訊,由於殺人罪大,遂被判處死刑。

 

一九七八年.工商日報載李裁法於台北病死

待刑期間,李裁法的妻子黃氏率兒媳特別前往台灣探望,其實黃氏並沒有改嫁或謀奪資產,只是李裁法舊部從中作梗,中飽私囊,與家人全無關係。在報章中,圖文並茂,記者紀錄了兩人簡短的對話:
李裁法看見黃氏,二人相對良久,然後吐出一句:「嗯,真是久違了。」
黃氏回答:「對,我們都老了。」

在李裁法有感往事太荒唐,黃氏勸其往事別再提之後,對於鮮有見面的兒子,突然老淚縱橫,直言未盡父親責任,相當慚愧。幸好,李裁法其後被改判終身監禁,十年後更獲得特赦,兒子幼龍親自迎接,父子二人終可在獄外團聚。然而,出獄後一月李裁汰即於台北病死,享年六十九歲。至此,風雲前半生的娛樂大亨,卻因偷運軍火及殺人兩個錯誤決定,最終毀掉大好前程,「娛樂大亨李裁法」、「選美旗手第一人」,亦隨著其撤手塵寰,成為一段香江傳奇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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英皇道:港姐選舉之父李裁法  上

英皇道:港姐選舉之父李裁法 上

戰前的北角屬於郊外,沿著銅鑼灣電車軌道東行,走進北角地界,只見代表七姊妹區的七座泳棚,中國作家巴金對此擊節讚賞,該處並孕育華人女飛魚楊秀瓊等人。可惜,日軍攻港期間,北角沿岸被炮擊,所有泳棚化為烏有。隨著難民湧入,港府乾脆填海,將北角發展成住宅區域。在新填地開拓的初期,有一位南來的娛樂大亨,稍為引入外國的選美玩意,幾年之後將北角變成遠東首屈一指的夜總會俱樂部,留下香港史上傳誦的經典故事。

李裁法被捕後,麗池夜總會多番易手,最終原址改建為麗池大廈。

 

李裁法身材矮胖,長得一副滑稽皮相,穿起西裝更多了幾份喜感。李氏早年投靠上海青幫杜月笙門下,為國民政府代理地下秩序。其後南來香港,淪陷期間聽命於日偽政府,卻暗中接納國民黨高層要求,接濟、營救多位中國政壇要員,包括國民政府海軍上將陳策之妻、軍統局要員吳季玉等。重光之後,又暗地善用香港的獨特政治環境,向共產政權販售武器,吃盡三家茶禮,雲集「青幫走卒」、「日偽臥底」及「賣國商人」於一身,自非等閒人物,故戰後初年,已累積了一筆資金,投放地產等多種投資項目,而最為後人銘記的,便是首辦開埠史上首次香港小姐選舉。

著名龜苓膏品牌廣告,曾以關德興主演電影作招徠。當然,關德興是家傳戶曉的人物,但圖中女子則是香港史上第一位港姐冠軍李蘭,卻鮮有人提及。

當時李裁法選址北角麗池夜總會,遠離中上環等商業核心區域,為了使這片死寂的新填海區吸引賓客光臨,單靠哥爾夫球場、泳棚、溜冰場及酒吧等,絕不能旺場,而且洋人的香港會所,華人的中華遊樂會,盡皆吸引社會名流,為求一舉成名,由外國引入佳麗選舉,實在是最便捷的一個方案。可是,香港人的觀念仍然守舊,認為裸腿露臂有失斯文,導致參加人數極少。

一九五二年.香港小姐競選假麗池夜總會舉行。

一九四八年六月廿三日,總共有十一名佳麗參加港姐選舉,年紀界乎十八至廿九歲。評分方面,滿分一百,身材四十,外貌四十,儀態二十。評判團方面,則由十人組成,華洋各半。不僅如此,為了招徠觀眾入場,其中百分之五十評分來自現場觀眾,此舉較大台推行港姐公投的做法早了七十年!選舉期間,由於入場者多市井之徒,作為主辦者的李裁法又沒有做足保安工夫,有些渾水摸魚者,醉翁之意不在手,竟然肆意伸手捉摸佳麗,做成秩序大亂,群情洶湧,駐場英軍亦需協助制止。經過選舉之後,冠軍由中國人李蘭獲得,賽後李蘭成為電影明星,而亞軍白光只可繼續在原職舞廳繼續以唱藝為主,際遇大有不同。

 
其後,李裁法再辦三屆香港小姐競選,歌后及影星系出其門,戰前北角仍是郊區,戰後仍是地廣人稀之地,不過經歷李裁法大力趨谷之下,麗池夜總會似乎較香港會所及中華遊樂會更為香港市民所熟知,就連東南亞政要亦慕名而來,數年之間,李裁法之名廣為人知,成為炙手可熱的娛樂大亨。然而,正當李裁法聞名四海之際,卻招來港台政府的箝制,成為人生的轉捩點,請看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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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埔道香港天體會

大埔道香港天體會

無論兩岸三地,香港人的思想屬於保守傳統。然而,早於三十年代,香港居然有一個「天體會」!香港天體會主席連伯氏(Herbert Edward Lanepart,1892-1963),戰前連同志同道合之人,每逢週末必到沙田香粉寮解放形體,享受天人合一的樂趣。即使戰後草創,連伯氏亦堅持舉辦天體活動,而且將大本營遷往大埔道寓所,將戶外營地搬到青衣島,以往較多前輩介紹天體會的輪廓,卻鮮有作者談及連伯氏的軼事及戰後天體會的有趣事蹟,如此奇聞,值得一述。

談到天體會之成立目的,創辦人連伯氏期望通過裸露身體,務求強健身體,消除兩性之間的疑慮。然而,這種論述的說服力有多高,實在見仁見智。每逢周末,天體會成員必於深水埗碼頭集合,然後登上電船,向青衣西北駛去。當時的青衣,仍是未開發的島嶼,故採訪天體會的記者盛讚聚會地點實屬世外桃源,環境優美,水質清澈,絕非今日所能想像。正當天體會成員上岸之後,連伯氏即身先士卒,脫光衣褲,其他人見狀,亦魚貫脫掉。根據連伯氏的描述,不少人呈現難堪扭擰的面相,設法遮遮掩掩,左閃右避,不過荒野別無物件足以蔽體,惟有回歸初衷,與其他人「肉帛相見」。

聚會的過程中,亦有些特別的舉措。例如歡迎自由攝影,但須獲得當事人同意。拍攝者離開之前,必須上繳菲林,由主席連伯氏負責沖印,一式兩張,一張由拍攝者保管留念,而菲林底片及照片則由主席珍藏。可是,這些照片即使擔保不會在香港的雜誌流佈,卻會寄往世界各國的天體會傳閱。最有趣的是,會員在鏡頭前表現尷尬,導致鏡頭一無所獲,連伯氏曾經對傳媒抱怨會員過份保守。其實,當會員知道照片將會風傳世界,又有多少男女會樂意搔首弄姿,任君擺佈呢?為了吸引女性參與,天體會又鼓勵男會員帶同妻女加入,然而,男多女少的比例直至連伯氏去世之時亦沒有任何改變。

談到主席連伯氏的私人生活,亦非常有趣。連伯氏家境富裕,戰後長年獨居在大埔道寓所,為了兼顧天體會務,特意聘請女秘書應付日常工作,可是卻要求裸體辦公。另外,由於獨居實太苦悶,又歡迎會員暫居寓所,故此偶爾有數名男女在家中裸行,鄰居已經見怪不怪了。

不過,最令人忍俊不禁的,卻是連伯氏的感情生活。連伯氏年屆六十五歲,才與華籍三十多歲的女子成婚,而且該名女士是再婚,早已有兩名女兒。可是,兩人的婚姻生活並不和諧,老夫少妻的組合,生活上產生諸多磨擦。王姓妻子多次拳擊連伯氏,導致夫妻對簿公堂,可是根據協議細節,連伯氏要求妻子不准惡意批評天體會,反映兩人關係的破裂與天體會務有密切關係。不過,又有多少個妻子容讓丈夫每周「大飽眼福」,去看其他妙齡女郎的身體呢?

連伯氏與妻子三度對簿公堂,最終言歸於好,時值一九六三年。然而,二十日後,連伯氏在一次宴會中跌倒梯間,送院途中斃命,終年七十歲。自始,香港天體會亦一度消聲匿跡,直至近年又出現有志之士另創新會,卻是另一故事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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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清水灣道佐敦谷公園

新清水灣道佐敦谷公園

新清水灣道的佐敦谷公園,原是墳場、水塘及堆填區!現在,公園是鬧市難得的一片綠洲,每逢週末假日,無數市民扶老㩦幼,消閒休憩。然而,極少數人知悉八十年前,該處原是新九龍七號墳場,約1960年代闢為觀塘首個大型水塘,1980年代搖身一變成為堆填區。千禧年後,經過土地平整,該處始成為今日風貌。

 

原是墳場、水塘及堆填區的佐敦谷公園,今天是鬧市難得的一片綠洲。

戰前新九龍屬於荒野地帶,無數原居民仍然聚居此地,牛頭角還是有農田,茶果嶺賭毒猖獗,昔日佐敦谷公園一帶更說得上是化外之地,鮮有市民造訪,故當局將之用作墳地,名為七號墳場,範圍涉及安達臣道、茶寮坳及清水灣道,共佔千尺土地,無數墓穴石碑佇立,添了幾分肅殺的氣氛。

日軍攻港期間,殘殺香港市民,大量屍骸急需處理,權宜亂葬於墳場附近,故有傳佐敦谷公園及秀茂坪地底埋有屍體。可惜年代久遠,難以作證,未知將來港鐵開闢東九龍線,可會掘起當年遺骨?

一九六二.清水灣臨時房屋區,原址為七號墳場。(圖源:香港記憶)

戰後香港居民數量激增,求地若渴,觀塘進行大填海,開拓工業區。正當工廠魚貫進駐之際,卻苦欠水源供應!這個震驚業主的失敗規劃,政府才開始遷移七號墳場,將戰後大量遭受破壞的荒墳橫斷碑全部剷平,遺骨悉數掘起,約1960年代築成佐敦谷水塘,為觀塘工業區提供水源之用。同時,另外幾片原屬墳場的土地,政府將之變成徒置區,即今日四順及秀茂坪一帶。

佐敦谷水塘利用居高臨下之勢,為附近地區貯備水源,卻屢屢有學童探險,導致溺斃的事件,為該處添了一分詭異的色彩,連同戰時亂葬崗的傳說遙相呼應,成為至今網絡傳誦的故事。上世紀八十年代,觀塘海濱抽水站取代水塘用途,佐敦谷水塘正式關閉,原址改為堆填區。由於水塘本身屬於大坑,加上垃圾堆積,污水髒物產生協同效應,臭氣熏天,苦了四順一帶居民。

一九八一.順利邨臨時房屋區,圖中臨屋即今日匯基書院(東九龍)、聖道迦南書院及順利消防局一帶。(圖源:香港公共圖書館)

這種情況一直持續至九十年代,然後該處經過十數年的平整及善後工作,直至二〇一〇年才改建成佐敦谷公園,現今公園還可以見到堆填區氣體排氣裝置,不過昔日的墓碑卻已經全部消失了。不過,最好還是看不見吧。

原文亦刊於立場新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