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果嶺大街下:城市中的一片綠林

茶果嶺大街下:城市中的一片綠林

戰前茶果嶺號稱「小澳門」,賭博、販毒及械鬥猖獗,九龍城警察局鞭長莫及,導致這裏成為謎一樣的地方,若非有意尋幽探秘,野外獵奇,根本不可能造訪。直至戰後,數千名難民南下,導致茶果嶺居民數目漸多,加上亞細亞火油廠及鄰近石礦場工人搭建的寮屋,遇上了港府發展茶果嶺的計劃,由於地權的問題,導致數十年該處仍然保留了原始的村落風貌。

 

一九六四.茶果嶺至鯉魚門地圖

當時,茶果嶺原居民約有二千,祖先於清朝時期已經落地生根,直至英國政府接管新九龍,原居民獲得港英政府批出地權認可,居民繼續安居樂業。然而,由於子孫繁衍,土地不敷應用,遂佔據附近政府荒地,猶幸茶果嶺遠在天邊,地價便宜,一塊地政府只索價五仙,可是由於政府銳意發展該處,大幅增加地價四倍,此舉無疑趕絕原居民。至於難民寮屋,政府則派遣寮仔部強拆,導致外來遷入的居民流離失所。

根據政府的發展計劃,目的是修建貫通觀塘及茶果嶺的車路,務求使茶果嶺能夠發展倉庫業務,並且改善觀塘與茶果嶺被翠屏河屏障的問題。可是,戰後初期的茶果嶺可以算是珍禽異獸的聚居地,荔園從海外購入的野獸先會運往此地馴養,不過間或也會出現意外,例如猛虎過籠之時,由於雙腳紮得不穩,鬆綁之後襲擊飼養員,搬運工人見狀,惟有急舉利器鋤殺猛虎,以絕後患;又或搬運工人被野生熊掌掌擊,導致彈飛數百米;諸如企鵝、珍鳥之屬,也曾旅居這處,導致化外的茶果嶺塗上了一抹有趣的色彩。

 

1959年1月14日,政府擬開發茶果嶺,萬計居民生活受威脅。

此外戰後的鐵路規劃,原擬開闢一條火車線直指茶果嶺,俾能將此地工業重鎮。可是,無論開闢火車道或修築馬路均此會嚴重打擊無數居民的生計,一些在茶果嶺開設的商店將會倒閉;外來工人便於鄰近上班的居所,將會化為烏有,無法繼續打工,於是無論茶果嶺鄉長及工人代表等都極力反對。

由於茶果嶺政府及私人地權錯雜,難以收回,故此直至七十年代,茶果嶺只可興建洋樓約二十幢,其餘廣大地域仍然屬於鐵皮屋,僥倖為東九龍留下了城市的一片綠林。然而,今日茶果嶺雲臺已人去樓空,再無奇珍異獸。以往無數商店,隨著周遭城市發展,現時已十室九空,剩下的羅氏大屋的百年趟門、重修了七十年的天后廟,並營業超過半世紀的榮華冰室,成為僅能見證時代變遷的倖存者了。

七十年代中期.圖中為茶果嶺亞細工油廠.,圖上為觀塘工業區,圖下沿海為茶果嶺。

原文於立場新聞刊登

茶果嶺大街上:賭毒猖獗「小澳門」

茶果嶺大街上:賭毒猖獗「小澳門」

四五十年代的茶果嶺大街,可以說是郊野地帶。當時,茶果嶺杳無人煙,海邊只有小屋三四、商號一二,即使地處海濱,但居然沒有漁夫網羅,直至戰後初期,商人向政府承租石山,這座可供開採石礦的四百九十二尺高的山頭又稱「多石山」,任何人都可以向開採者購買石礦。加上亞細亞火油廠由北角遷址茶果嶺,導致居民日漸增多,竟達八百多人。

一九五六.茶果嶺鄉公所開幕,建築前為沙灘。今建築尚存,前方已變成馬路。

工人居住偏遠,娛樂活動欠奉,加上薪金微薄,於是催生賭博行業在茶果嶺迅速發展。根據當時的警務佈局,距離茶果嶺最近的警局遠在九龍城,有三公里之遙,加上沒有柏油馬路,只有泥路,警察只能翻山越嶺,或者透過海路前往,在鞭長莫及、山高皇帝遠的情況之下,一班亡命之徒鋌而走險,組織地下賭檔,吸引筲箕灣甚或遠至西營盤的居民前往光顧。賭檔的窗戶一般以黑布遮蓋,室內卻以大白光燈照明,最終探員需喬裝工人,始能一網打盡。可是,一雞死一雞鳴,賭檔始終存在,所以時人將茶果嶺稱為「小澳門」,也不是沒原因的。

另外,茶果嶺的私酒釀製、毒品販賣也極猖獗。當時,該區在一個頭領控制之下,擁有多達四個釀酒場,酒甑近四十,總容量多達七百多加侖。除此之外,當局亦多次派出水警,偵破毒窟,起出鴉片煙膏及紅丸,由於茶果嶺大街臨海,警察未至,匪徒便聞風先遁。

1948年4月3日.警探包圍「小澳門」,即茶果嶺。

採石及油庫工人聚居茶果嶺,又衍生本土與外客之爭。五十年代,政府才剛剛開發觀塘,當地居民及工廠還是依賴山水,這種情況也見諸於茶果嶺,外來工人對於此地並無顧忌,肆意打水,間或罔顧衛生,污染水源,反之原居民眼見外來人口破壞家園,大發雷霆,一旦口角,馬上拳棍刀鋒並出,直至茶果嶺成立警崗,情況才稍有改善。

隨著當局銳意開拓工業及住宅,擬透過收回土地再圖發展,昔日的小澳門已蕩然無存,取而代之的是原居民與政府的角力,抗議發展將會破壞他們的安樂窩,有關詳情,筆者於另篇再行交代。

五十年代中期.圖左為茶果嶺油庫,今為麗港城;右為茶果嶺。

原文於立場新聞刊載

 

 

山道名妓花影恨

山道名妓花影恨

每逢談到塘西風月,例必想到十二少張國榮,如花梅艷芳。事實上,這些人物的原型均來自花國歌妓,無論是流落妓寨的不幸,被迫賣身的痛苦,還是邂逅情郎或負心漢的經歷,均來自真實人物,而居於石塘咀山道十五號的花國名妓花影恨(1917-1939),更是經常為上一代津津樂道的歌妓故事。


1910年代.塘西 /  圖右  花影恨

花影恨自殺時,年僅廿二歲。就其短暫的人生來說,其經歷的故事可謂大部份人一生的總和。花影恨原名朱秀珍,生於廣州,五歲的時候,父親突然去世,由於舉家失去經濟支柱,母親韓九姑迫不得已,遂成女傭。可是,生活還是捉襟見肘,年僅十多歲的花影恨遂流落風塵,以唱歌賣藝為生,由於姿色歌喉俱佳,未幾成為廣州陳塘妓寨的皇牌人物。

1910年代,山道塘西妓院及酒樓,圖片正中為聯陞酒樓。

正當花影恨以為此生將於妓寨終老之際,卻被一名廣州黎姓政客看上,付出高額將之贖身,然後金屋藏嬌,豈料卻遭黎妻發現,軟硬兼施,三日一小哭,五日一吵架,令黎姓政客疲於奔命,迫不得已,花影恨遂攜其母南下香江,遠離是非之地,其時加上日軍已經攻陷中國東三省,劍指中國沿海城市,助長了花影恨赴港的決心。

由於花影恨姿色娟麗、體態婀娜,南下石塘咀則大受歡迎,無數富家子弟甘願拜倒其石榴裙下。是時,為求一親皇牌歌妓者,必時費時一年之久,無論頻密造訪以一睹容顏,還是促膝談歡以表誠意,更甚者斥巨資務求奪取芳心者,均是當時的不成文規定。而花影恨經歷前次創傷,亦無心於香港富商,未幾甚至收山不唱,閒時與其母或傭人看足球比賽,或遊覽山水,打算了此餘生。

唯一令花影恨奮不顧身的事,反而是救國的籌款活動。在短暫的生命裡面,花氏經歷軍閥混戰、日本侵華等事,故早就養成女兒救國的崇高宏願。當時,在香港經常舉辦歌唱比賽,讓一眾歌姬奪取「花國皇后」、「歌國皇后」及「歌國紅星」等名銜,而表面競技,實質籌款救國。凡奪得冠軍者,最少籌款過千元,而花影恨不僅多次參賽,而且又私捐七百元供國民政府購置軍備,可見其境界絕不得與其他歌妓一概而論。

花影恨屢於國難籌款比賽奪冠

然而,怎料生朝成死日,苦憐舊恨痛新緣。前說黎姓政客既不能抓住花影恨的人,任憑聽其流落香江,其後卻睹物思人,遂多次過境造訪,擬重溫舊夢,可是終不能打動其芳心。面對國家內憂外患,長期流連他鄉,感情經歷波瀾,又感懷身世之下,花影恨終究是廿歲出頭的女子,一時想不開,決定以死逃避一切。適逢生日,花影恨偕母如常品茗,依舊攻打四方城,晚上觀賞粵劇之後,待母親及傭人就寢,便服毒自盡。翌日中午,其母見花影恨久久未醒,遂搔其腋下作為調笑,豈料翻身一看,見女兒口角露出白沫,便急急電召救護車送往瑪麗醫院,可惜藥石無靈,花影恨死時年僅二十二歲。

在整理其遺物的時候,發現有遺書三封,一致其母,具言銘謝養育之恩,今不能奉命,祈願來生再報;二致其傭人,交託尚欠其傭人港幣二百元,將由母親償還,其三道明自殺因由,指出無關感情及金錢瓜葛,遂令死因成為懸案。未幾,有一匿名富人捐贈五百大元,供花影恨遺屬作為治喪之用,而原名朱秀珍的年輕女子,亦長埋在香港仔華人永遠墳場之下,成為塘西風月史上其中一個哀怨的故事。

花影恨墓地(圖源:weshare)

 原文於立場新聞刊載

1910年代.威菲路軍營

九龍公園徑

在人煙稠密的半島,居然有一幅廣大的休憩空間,北臨柯士甸道、東抵彌敦道、西靠廣東道、南面海防道,設有林蔭大道、文娛康樂設施等,這個稱為九龍公園的市肺,實在是難得一見。九龍公園徑作為紀念市區的文康重地,自有其背後其源遠流長的故事。其實,這片土地在殖民地初年,其實原是戰略重地,根據公園的地勢及僅餘兵房建築,仍然可以略窺一二。

1910年代.威菲路軍營
1910年代.威菲路軍營

設若今日路經海防道,便會看到九龍公園的地勢比兩旁街道略高。英佔之前,九龍公園原是原居民的住處,英軍入駐之後,認為該處有利勘察附近海域,便將原居民趕走,改為威菲路軍營。當時,守軍大部分以印籍為主,出入以馬匹代步,故又稱摩羅軍營。

自從英軍入主,尖沙嘴變成洋人活動地帶,原居民北遷油麻地,威菲路軍營變成斷絕油尖兩域的屏障。華洋、油尖之間的唯一聯繫是娼妓,印籍軍人尋歡,必前往華人區域,可是不幸感染性病,便須進行治療,又稱「入Lock」,故此今日的樂道,就是昔日士兵集體接受性病治療之所,單憑「樂道」一名,根本難以想像戰前士兵痛苦不足為外人道的痛苦。

1950年代末期.鳥瞰威菲路軍營

威菲路軍營與港九市區的兵房一樣,戰後逐一交還政府。六十年代,當局原本打算將軍營改建住宅、商業大廈及娛樂場所等,預備安置港人數以十萬計,甚至有商家提議將軍營改建為工展會永久場址,這些都是基於商業角度的考慮。這時,市政局議員沙利士 ( Arnaldo de Oliveira Sales ),指出軍營有必要改公園,供香港市民休憩,設若放棄大好機會,勢必數十年後才有巨大地皮作休閒用途。這個建議原本不被看好,以洋人為首的九龍居民協會直指此舉浪費金錢,經過一連串斡旋之後,市政局全體同意將軍營改建公園。事實上證明,市區提供休憩用地,無論對於市民健康、改善空氣質素甚至防治罪惡,可見當時沙利士的洞見可謂高瞻遠矚。

1960年代初期.威菲路軍營

隨著九龍公園正式啟用,其後公共泳池、體育館、小型足球場,歷史檔案館、漫畫星光大道及文物探知館先後進駐,連同鳥林樹蔭等,其歷史文化意義實在無可比擬。

原文載於立場新聞

 

 

 

干德道一號

干德道一號

無庸置疑,保羅遮打 (Sir Catchick Paul Chater, 1984-1926) 是香港開埠第一代的企業大亨。香港置地、天星小輪、牛奶公司及九龍倉等百年企業,保羅遮打均染指其中,其獨具慧眼、看中時機的優點,奠定了在香港史上的地位,而較少人留意的,就是他白手興家的事蹟。

一八九八年.保羅遮打(左八)與定例局成員合照。時任港督為威廉臣爵士(圖中央)

十九世紀末期,失去雙親、孤苦無依的保羅遮打飄洋過海,在一所銀行擔任出納員,全因處事認真、鉅細無遺,深得客戶沙宣洋行的大班信賴。保羅遮打深信,長期在銀行做一個小小的出納員不能出頭,於是鼓起勇氣,毅然向沙宣洋行大班要求機會,就是因為其工作表現優越,結果受聘為股票經紀,在多輪投資獲利之下,保羅遮打短時期成為鉅富,準備磨拳擦掌,打算在無限可能的香港伺機出擊。

二十世紀初期.雲石堂

不久,保羅遮打看準時機,解決了開埠以來持續不斷的填海爭議。自開埠至一八八〇年代,港英政府多次擬在中環填海,該處屬於四環九約的核心,地價昂貴,設若在該處填海,無論賣地及徵收地稅均可獲利不菲。然而,填海工程正正損害沿海洋行的利益,填海之後,這些商行設立的碼頭將會立即報廢。有見及此,保羅遮打勸說政府容許沿海商行擁有新填地的發展權利,政府繼續徵收地稅,商行保持臨海優勢。計劃一出,平息了政府及洋行的爭議,一八八九年,政府開展中環填海計劃,海岸線亦北移至干諾道中。

雲石堂外貌

當政府落實填海的同年,保羅遮打放手一搏,成立香港置地,購入中環新填海區多幅地皮,其後又購入多座新填海區建築,包括皇后行、帝皇行、太子行及亞歷山大行等,這些建築即使經過拆卸改建,至今還是香港置地的重要物業。在連串投資獲利之下,保羅遮打終於置身香港巨富行列,購入干德道一號地段,興建大宅,名為雲石堂。

保羅遮打事業得意,愛情也如魚得水。她的妻子比她年輕二十八年,即使據報兩人並沒有子女,在保羅遮打離世之前,其遺囑反映保羅遮打對愛妻的照顧,遺囑註明任何人在其妻去世之前,不得變賣雲石堂的任何物件。一旦妻子病故之後,雲石堂及家中物品即歸港英政府所有。日佔期間,炮火波及雲石堂;重光之後,大宅拆卸,成為公務員宿舍。現在憑藉舊照,尚可一睹雲石堂內部的氣派,遙想第一代香港商人的發跡歷史。

原文載於立場新聞

 

 

漆咸道軍營

漆咸道軍營

尖沙咀漆咸道原稱德輔道,其後港府鑒於港九兩地街道不可相同,容易混淆,故將尖沙咀德輔道改稱漆咸道,為紀念工務司漆咸。而根據街道圖,漆咸道原本由信號山連至加連威老道,經歷百多年之後,現時已延伸至紅磡。漆咸道原屬海濱地段,經過紅磡灣填海之後,現時經已位處內陸,而本篇談及的漆咸道軍營,在九龍半島割讓初期被英國政府圈地權充軍營,守衛香江,其位置在今日香港科學館及歷史博物館一帶,七十年代交還港府。按照駐港軍營慣例,該處只作軍事用途。然而,鮮為人知的是,漆咸道軍營是政治拘禁的重要場所之一。

約六十年代.漆咸道軍營

一九六一年十月一日,一名腳打石膏的男子在羅湖邊境過關,其步履輕盈,引起海關懷疑,於是循例帶房查問。在搜身之後,不僅發覺該名男子身懷巨款,也發覺腳步根本沒傷,只是以為偷運財。可是,在邊境人員砸破石膏之後,居然發現一片微型底片,懷疑別有內情,於是押往警署進行嚴刑逼供,豈料男子抵不住壓力,供出背後正是由中共當局指使來港收集情報,而港方指揮居然是香港警隊未來之星曾昭科!

一九六一年.曾昭科被逮解出境

曾昭科相貌堂堂,濃眉大眼,炯炯有神,是時擔任警隊助理警司,事業如日中天。消息一出,震驚香港政界警界,一個中共指派的臥底,竟然爬升至警校副校長,在政治、家庭及品格審查之下,居然沒有察覺有任何異樣。在當時,華人擔任警隊要職少之又少,而曾昭科精通中英日三種語言,加入警隊之後立即被視為重點栽培對象,獲委派前往蘇格蘭受訓,傳媒亦針對負笈海外而大肆報導,其結婚消息也在港聞佔據重要位置,出席警民關係活動亦有報紙紀錄,其重要性可見一斑。一九五九年,悍匪李卓擄劫九巴總經理,曾昭科佈下天羅地網,帶領未來華探長藍剛等人生擒綁匪,功勳卓著,未料一夜之間,助理警司竟成階下囚。

醜聞揭露之後,曾昭科連同其屬下黨羽被帶往漆咸道軍營進行嚴刑拷問,在查案過程中,當局有沒有使用酷刑,已無從得知,只是報章透露的所謂「疲勞偵訊」,讓人想起大光燈轟照疑犯的迫供情形。唯一可信的是,曾昭科的黨羽聞訊之後,唯恐下場可憐,有畏罪自殺者,可以聯想當局對案件尤為緊張,務求一網打盡,揪出所有共諜。經過一番偵查後,港府決定將曾昭科連同二十多人逮解出境,事件遂告平息。

曾昭科逮解出境後,七十年代擔任廣州暨南大學外語系教授、系主任,兼任多個政治崗位,直至二零一四年才以九十一歲的高齡去世,而曾昭科擔任共諜一事亦號稱香港第一諜案,其傳奇經典有待藝文界別將之改篇,相信亦甚為可觀!

原文載於立場新聞

曾昭科擔任警務人員時留影
曾昭科晚年留影

利園山道一號

銅鑼灣希慎廣場的所在地,原是一座大山,其涵蓋範圍包括邊寧頓街、禮頓道、軒尼詩道及渣甸坊,經過大概五十年的移山工程後,終於變成一片廣闊的地皮,其中一條街道名為利園山道,位於利園山的西側,不僅見證了銅鑼灣發展的同時,亦驗證了教科書所標榜的移山填海真的存在密切的關係。

約五十年代中期.軒尼詩道東望,右方尚見餘下的利園山石壁,左方唐樓原為渣甸倉,七十年代末期逐步改建為商業用途。

這座山原稱東角山,開埠之初由渣甸洋行連同東角大段地皮一併購入,二十年代,東角山地皮首先屆滿,地權輾轉由蘇格蘭商人擁有,華人利希慎以當時鉅資三百八十多萬元購入東角山,自此山名改稱利園山。傳說有謂利希慎擬用利園山種植鴉片,然而根據當時地產市道逐漸勃興,更可信的是購入地段發展住宅圖利。數十年過去,希慎興業以利園山地皮發展商廈,獲得可觀的利潤,可見這種估計亦有道理。

約三十年代.利園山上的利園酒家。
利希慎及其子利銘澤

戰前,利氏家族先將南面的山頭夷平,北面的山頭即保留作為利園遊樂場,無論煙花、粵劇、講經會及名流晚宴,色色俱備。利希慎曾在該處宴請港督金文泰、前清大儒賴際熙及香港爵紳等,成為雅聚之所。

戰後,移山工程繼續進行,目的將軒尼詩道以南的山頭全部夷平。在移山的過程中,曾有嶺英書院在該處設校,亦因發現片場有道具觀音而吸引善信膜拜。在二戰前後的移山工程中,政府原本選用利氏家族的山泥,作為填平北角海濱的材料,可是,由於當局食言,其後山泥成為填平南區及柴灣的用料。

 

直至七十年代末期,利園山全部夷平,期間亦發現不少古董及珍貴寶石,分別由利氏後人及政府博物館所收藏,而面向軒尼詩道的利園山,用作興建已經拆卸的興利中心。

時至今日,極大多數香港人走過希慎廣場,十中八九,也忘記了此地原有一座大山頭了。

 

二十世紀初期.東角山上的渣甸大班宿舍。
約五十年代.利園山道。利園山道原稱利園街,圖左可見利園山仍未夷平。
七十年代末期.軒尼詩道西望,左方為興利中心地盤,其時利園山已經夷平。
有形無實 (下):上環至灣仔北的「香港好易行」計劃

有形無實 (下):上環至灣仔北的「香港好易行」計劃

美國哈林斯堡海濱的移動浮台,圖中為市民欣賞交響樂團演出。(圖原:archdaily)

自二零一五年《施政報告》已經倡導「易行城市」的概念,目的為鼓勵市民多步行,達致健康的生活模式。計劃中,政府擬改善行人環境及解決交通問題。兩年後,現屆政府再次提倡「香港好易行」的口號,並試圖於上環至灣仔北落實計劃,例如設置水霧降溫系統、加設飲水機等。可惜,「易行城市」作為歐美國家倡導多年的規劃,香港只是襲取九牛一毛,綜觀特區政府往績,亦有未臻完善的地方,恐怕只會是另一舊瓶新酒的方案。

成效有限的九龍東的計劃

二零一五年《施政報告》提及「政府會把『易行』九龍東的概念全面地在九龍灣及觀塘商貿區推展,改善行人環境並解決交通問題,包括研究便利私人業主興建行人天橋設施的安排,以及優化後巷、引入行人網絡的可行性。」然而,現時工廈每逢周一至六,人車爭路仍然嚴重,貨車違泊情況猖獗,交通擠塞無日無之。設若炎夏時期,車輛排出的廢氣,加以盛暑的氛圍,整個工業區猶如人間煉獄。觀塘海濱公園原為貨物裝卸區,盛暑時為了降溫,當局設置噴霧擬作降溫,然而作用不大,可以預期上環至灣仔北的「香港好易行」計劃,成效有限。

 

二零零一年拓展處計劃的中環海濱綠化草圖,十多年過去,似乎與今日的實景有天淵之別

上環至灣仔北的行人網絡

設若離開灣仔會展步行前往中環,必會由龍景道經分域碼頭,沿著極窄小路前往中區海濱。這段路的步行經驗,較觀塘海濱更為惡劣,盛暑時份,行人必定經歷「當頭曬」之苦,根據現時道路網絡,政府確有連貫海濱行人道路的預備,然而並未顧及行人的體驗,如果當局只是針對酷熱問題,加設「九龍東式」的噴霧裝置的話,結果將會有目共睹。

另外,在鼓勵行人走出商場、親近社區、促進健康生活的同時,單車徑、緩跑徑也是必須的配套,也是多個發達國家賴以吸引遊客的軟實力,可是只要谷歌一下,檢閱實景地圖的路線,我們便會發現港島北岸的海濱乏善足陳。現時中環海濱碼頭與上環早已連貫,但林蔭的缺乏,導致其行人體驗遠遜於市區大型公園,如果渴望健康生活,那麼市民何不前往公園舒展筋骨,而讓自己曝曬於烈日之下,呼吸近在咫尺的污煙廢氣呢?

今日龍和道,所謂綠化只是小點綴,每逢盛暑,市民寧願躲在國金或大會堂涼冷氣。(圖源:維基)

歐美國家的嶄新海濱規劃

無論昔日的「起動九龍東」或今年公佈的「上環至灣仔北的香港好易行」計劃,其核心不外乎海濱規劃。港島沿岸大部份的土地,皆由填海而來,而此類陸地的溫度較自然而成的土地為高,必須通過綠化林蔭降低溫度。同時,香港市民絕非只渴求一條只有噴霧降溫、備用飲水機的港島北岸行人通道。參考歐美國家的經驗,我們便知道政府的眼界有多狹隘。丹麥哥本哈根的海濱不僅設置行人長廊,而且旁邊興建泳池,為了確保水質清潔,它不用海水,而是普通的泳池水,不過將公共泳池的格局遷至海濱,其格調及視野便不可一概而論。

 

丹麥哥本哈根的海旁泳池,海水與泳池水明為兩色,易於分辨,視野開闊。(圖原:archdaily)
丹麥哥本哈根泳池,不僅可以游水,而且可以跳水(圖原:archdaily)
丹麥哥本哈根的海旁泳池。這個計劃與早前陳茂波司長構思的海濱泳池有相似之處,不過,丹麥不用海水,而是用泳池水。(圖原:archdaily)

此外,今日維港兩岸的海濱,全部成一直線,狀甚單調,而美國紐約西哈林的海濱步道,則打破這種框架,利用複合形狀鑲嵌在海岸,步行時可取道另一方向,製造獨特的步行及視野體驗,一反海濱等同修直海岸線的固有設計。美國賓夕凡尼亞哈里斯堡的海濱則更大膽,市民可以取道海濱,踏上浮台,極盡視聽之娛,為其他文娛活動提供了重要的場地,例如管弦樂團、文化講座等,色色俱備。

紐約西哈林海濱,位於天橋之下,與觀塘海濱相似。(圖原:archdaily)

根據美國城市規劃及建築師Jeff Speck《易行城市》中,提出了易行城市的十個元素,其中林蔭、建築設計及單車路是不可或缺的構成部份。其倡議理念,原意鼓勵美國人多步行,改善健康。然而,香港路窄難行,又缺綠化,即使加設噴霧裝置,亦徒添市民患上呼吸疾病的風險,相比美國提出的同名概念,實在相距甚遠,只有九牛一毛,滄海一粟,中上環海濱純屬商業大廈的陪襯品,縱有步道連貫東西,但路途不便,狹窄難行,絕不能吸引市民聚集,現時上環至灣仔北的海濱只有添馬公園一帶最受歡迎,原因是綠化地帶極廣,偌若將類似設計向東西伸延,並設有適當的單車道或緩跑徑,那麼定必成為中外香港人士的熱門造訪之處, 筆者懇請當局構思「香港好易行」的同時,思考如何為港人塑造一個高質素的宜居之所。

原文載於立場新聞

明報 | 翻舊相 為銅鑼灣起底

明報 | 翻舊相 為銅鑼灣起底

銅鑼灣鬧市商廈林立,原來數十年前有一座山丘,被夷平後才建成一座座高樓。中學教師余震宇從小對歷史感興趣,長大後成為「歷史偵探」,翻閱舊照片舊文件,把所住之處一一「起底」,小時候住過的銅鑼灣,當然也是其目標之一。

網上交流歷史相片 著書講地區史

余震宇沉醉香港歷史,2013 年在 facebook 開設「香港舊照片」專頁,與網民交流香港歷史圖片及心得, 又曾出書講香港不同地區的歷史,昨日更出席講座,分享他追尋銅鑼灣歷史的小故事。

說起銅鑼灣的變遷,余如數家珍,指該處開埠初期被渣甸洋行買入,其後轉售山丘地皮予利氏家族,成為「利園山」。余震宇稱,利園山原打算種鴉片,但利氏家族看準當時地產業前景,加上當時賣泥予政府填海,可取得填海地皮,故利氏家族於1930 年代開始逐步夷平利園山,1970 年代完成。余震宇說,利園山現為利園一期及希慎廣場一帶。

電車路弧度成重要線索

在追查銅鑼灣歷史時,余有如偵探般從一幅幅舊照片開始推斷。他分享看舊照片的秘訣,就是要先認出地標,例如從銅鑼灣的舊照片中看到牛奶公司的招牌,令他聯想到過往曾為牛奶公司貨倉、現為皇室堡附近的位置。他說,電車路及建築物排列的弧度亦是重要線索,為追尋地標,亦促使他開設舊照片的 facebook 專頁。

余表示,一般而言在照片上找到線索後,就要翻閱舊文件去了解實况,笑謂翻閱舊報紙經常「食白果」,曾試過一日翻閱了近 200 份,仍然一無所得,更曾讀了逾千份報紙,也只能整合到兩個歷史故事。余更會到土地註冊處查冊,甚或到政府檔案處查閱舊文件,對香港歷史作「地氈式搜索」,最後把所有資料抽絲剝繭,再慢慢湊起一塊塊拼圖,才能呈現較完整的歷史面貌。

發掘資料當消遣 嘆港欠檔案法

余說,下班後和放假時到處尋找資料,不失為他減壓的一個好方法,「有人以打機消遣,有人以攝影消遣,發掘資料就是我的消遣」。

查找資料的過程中,余震宇發現香港不少資料檔案殘缺不全,慨嘆香港欠缺檔案法,資料系統亦不完善,如有機會希望能到訪英國檔案館,繼續發掘更多香港歷史。

 

 

 
 
有形無實(上):觀塘海濱的「香港好易行」計劃

有形無實(上):觀塘海濱的「香港好易行」計劃

上周《施政報告》提倡「易行城市」的理念,並套用於上環至灣仔北海濱規劃,實際上,「易行城市」的概念早於二零一五年的《施政報告》已經提出,沿用美國城市規劃及建築師傑夫.史貝克(Jeff Speck)提出的同一理念,原意致力於將美國社區改變成一個以步代車的行人網絡,鼓勵美國人多步行、少駕車,達致促進健康之目的。二零一五年港府於《施政報告》將「易行城市」的概念套用於「起動九龍東」的計劃中,包括改善行人道路網絡及興建天橋便利道行等。然而,港府僅將「易行」的表面概念挪移於基礎工程之上,純粹將部份行人道路擴闊,與提倡健康的原意全無關係。實際上,「易行城市」的概念不只是行人步道,是講求整體的規劃。在現屆政府再次將「易行城市」落實於上環至灣仔北的同時,不妨對九龍東現時的開拓狀況進行回顧及檢討。

啟德承豐道,右方前往跑道公園,途中缺乏林蔭,盛暑之時,難以長期逗留。(圖源:Wikiwand)

「易行」只是低標準

「觀塘海濱長廊」是「起動九龍」的一個重要項目,連貫啟德新區,並擬於十年內連接土瓜灣海旁。作為東九龍居民的唯一大型海濱休憩地帶,每逢盛暑期間定必酷熱難當,只有觀塘繞道天橋底的遊樂場權充乘涼之所。設若僥倖依附橋底勉強抵達啟德消防局,定必行人止步,由於承豐道前往舊機場跑道之間,即使設有行人步道,但期間沒有任何林蔭,夏天太陽猛曬,冬日勁風吹拂,能夠步行前往跑道末端的公園已屬幸運。倘若以鋪設行人步道的最低標準來說,政府已達致目的;但對於行人體驗來說,則完全不屬「易行」。

啟德承昌道,經過啟德消防局進入舊機場跑道的必經之處,若步行或跑步經過圖中位置,必須橫過馬路,間中有車輛超速,易生危險。(圖源:香港巴士大典)

行人步道配套惡劣

「啟德跑道公園」是東九龍散步人士的「水站」,然而,由啟德消防局步行前往該處,沿途不僅缺乏遮陰,只有小樹若干,而且缺乏水機,甚至飲品售賣機也付之闕如,若忘記帶備水源,則需自求多福。即使今年施政報告曾經提倡設置噴霧降溫裝置,然而僅屬杯水車薪。此外,郵輪碼頭商場附近曠地極多,無數地皮等待善價而沽,政府沒有善用地皮,吸引團體舉辦文化、藝術或銷售等活動,間中只有跑步或踩單車的市民前往,導致該地段長期猶如死城。再者,郵輪碼頭公園的商戶十室九空,早前曾有咖啡室及精品店,然而今日早已關門大吉,吸引市民或遊客造訪的誘因早已消失,故較早前有報道比喻啟德郵輪碼頭猶如鬼域,亦可想而知。

鼓勵健康豈止步行?

近年愈來愈多香港人愛上跑步及踩單車,港九新界差不多每周皆有長跑比賽,泊街單車成行成市。根據「易行城市」的原有概念,目的是為了促進市民健康。設若港府擬採用概念、推陳出新,不致流於抄襲的話,那麼顧及的不僅是行人步道,更應該是超越固有理念,開拓無障礙的跑道及單車道。現時由觀塘碼頭跑往啟德跑道公園約五公里,然而期間必須橫越數條馬路,包括啟德消防局、啟德兒童醫院及郵輪碼頭三處,這幾處經常有貨車超速及醉酒駕駛,二零一六年十一月更有危險駕駛導致青年單車手身亡事件。根據現時東九龍的地段,觀塘海濱長廊末端被九龍貨倉、工務局貨倉及城巴泊車場所阻,設若遷移三座建築,劃出行人步道供跑者直入啟德跑道,那麼產生意外的機會必會大大減低。同時,啟德一帶的馬路較闊,設若劃出單車路線亦是可行的做法,當局可以考慮以鼓勵健康為由,作出上述規劃。

善用資源開拓人流

二零一六年,政府有意活化觀塘海濱天橋底的空間,供團體申請,推動文化創意發展。然而,效果成效不彰,歸根究柢,在於橋底用途單一化,若非跑步散步、散餐休憩或攜帶子女玩樂的話,該處則完全缺竹人乏吸引力。美國紐約哈林市將天橋底改裝成超級市場,西班牙馬德里天橋底供藝術人士舉辦塗鴉工作坊、荷蘭的天橋底還會設有滑板公園等,設若將上述或其他形式的混合元素融入觀塘海濱,那麼定必比起音樂噴泉大白象工程有意義得多。現時觀塘海濱附近多為商廈及舊式工廠,每逢周六日及公眾假期,不少市民均喜愛前往休憩。可是該處除兒童遊樂設施外,供人流連休息的地方嚴重不足,若非鍾情海濱的人,該處即缺乏吸引力。為了提供地方供市民多做運動、洗滌心靈及善用空間,政府有必要超越「易行城市」的概念,為港人建設一個更具吸引力的海濱空間。

西班牙馬德里天橋底的塗鴉工作坊(圖源:Yorokobu)
荷蘭天橋底的滑板公園。(圖源:Jeroen_Musch)

 

原文載於立場新聞